就当我是一具尸体
 

【喻黄】占山为王|全文完

全文补完。
其实这篇文到520就是一周年,本来想赶上520的,然而……
神知道这一万多字我居然写了一年,都不好意思艾特人姑娘说这是她的点文了【捂脸
感谢 @冬蝉夏艾 供梗,然而因为时间拖得太久我已经忘了原来说好的剧情是什么了【望天
以下正文

占山为王

 

喻文州生于武将世家,甚善骑射,虽说因为天赋在武力方面不如父亲兄长出色,却是极有谋略,带兵行军亦是绰绰有余。

去年冬天南疆叛乱,他随父上阵,巧出奇策,从叛军手里收回几座城池。喻老将军乘胜追击,几乎要将他们打回老窝。

然而春期渐近,眼看着战乱将定,恰能随着春风班师回朝之时,战事突然生了变故。

面对夜袭军营的蛇蝎毒物,士兵里被毒死、吓死的都有,在慌乱中被踩死的更多,甚至有人撞翻了火,带起冲天火光烧了联营一片。

这猝不及防的一夜,带给朝廷沉重的打击——他们折了兵,失了喻文州。

喻文州的拳脚功夫不怎么样,战术却给叛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此时被俘,不少人等着雪耻报仇。

可恨他的人多,钦佩他的人也不少,这其中就有叛军的首领。

叛军的首领极看重他,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只盼哪日能将他收为己用。

可这一供供了大半个月,终于是让喻文州找着机会,逃了。

 

喻文州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能变成这样。

他好不容易从叛军那里逃出来,为了防止被捉回去,特意寻了幽僻小径一路北上。他记性极好,早已将那看了几个月的军事图纸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可他一心想着翻过这座山便能归国,却忘了这山里还有匪。

看着拦住自己的十几号人,喻文州有些无奈。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岁的男人,穿着粗麻短褐,在微凉的春日里露出肌肉壮实的手臂,似乎有些能耐。

喻文州不由蹙眉——他不想与他们动手。且不说凭他的身手能否全身而退,以他这伤势未愈的狼狈模样,能撑到此时已属不易,自然是要尽量避免冲突。可虽说他身上确实有些值钱的东西,但那是他身份的凭证,若给了他们或许能通行,可如此他便无法顺利回到军营。

心中几番计较,喻文州还在思索对策,对面的人却先有了动作。

只见站在前头的青年上前一步,身后的人立刻跟着他往前走。他走到喻文州身前停下,那群人也跟着停下。就在喻文州觉得奇怪想要退后几步的时候,那人忽然跪了下来。

接着十几个人一起跪下,像割麦子一般立时矮了一片。

喻文州一惊,退了一步。

前一刻气势汹汹拦住他的一群人此时全跪在他面前,朝着他吼得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寨主!”

 

喻文州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莫名其妙被一群人拦住,莫名其妙被认成寨主,莫名其妙被他们带去了山寨。

那领头的人名字叫做宋晓,吼完那句气势雄浑的“寨主”就起了身,一挥手说了句“迎寨主回寨”,那些人便纷纷起身,把喻文州围在了中间,簇拥着他往前走。

蓝雨寨规模不小。走过三道寨门,喻文州沿路看到不少机关布置,还有习武场和点将台,想来其存在时间不短。但是怎么会那么安静?喻文州心里觉得奇怪,尤其是在看到习武场上那排了好几列的晾满了衣服的竹竿时,更是疑惑。

正在给喻文州说蓝雨寨的历史的宋晓没有得到回应,回头见喻文州在四处打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认出几件属于自己的,尚还完整的衣服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十分欣慰。

喻文州没有错过宋晓这一番神色变化,正待问出心中疑惑,却没能开口——行至正厅,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厅里只有一个人——是个男人,正坐在地上擦自己的箭,听到动静却没半点反应,连眼皮子也懒得抬一下,懒洋洋地道:

“寨主已去——”

“你胡说些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晓狠狠地拍了下脑袋,要不是反应迅速,那尖锐的箭头几乎要贯穿脑门。不过他这会儿没时间跟宋晓算账。

“今天初十?”他看到被众人簇拥的喻文州,想起了什么,问。

宋晓点头。

郑轩手一抖,差点没抓住箭。

“这是新寨主?”

宋晓郑重地点头。

郑轩表示压力山大。

 

眼前这一幕让喻文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于蓝雨寨,却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一年前,一手将蓝雨发展起来的老寨主一时起意,借口“寻个弟子继承衣钵”离开后再未归来,前寨主在三个月前说着“我去把老寨主找回来”也打算离开,结果被众人看穿,硬是给拦下了,无奈之下留下一句“三月之后的初十你们的新寨主自会寻上门来”,在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而三个月后的初十,喻文州逃出敌营,误打误撞遇上了蓝雨寨的人。

“不过是前辈一句玩笑话,你们……”

“不不不不不,寨主,你这话可不对,”宋晓连忙打断喻文州的话,正色道,“我们前寨主可是神人啊,能文能武不说,算命也是一算一个准。”虽然文不出色武不精通,但好歹是会的。至于那算命……咳,也就应了一个初十撞见喻文州。

但其实他们已经守了很多天,今日路过山道的也不止喻文州一个,只是大多都是难民——哦,还有一个自言自语的迷了路的书生。

喻文州逃出敌营之后,虽是几日颠簸以致风尘满面形容狼狈,行止间却有着掩不住的大将之风。且几日前宋晓下山采购时恰好听到喻文州成功脱逃的消息,又听说了他的形容特征,只一眼便猜出了喻文州的身份。

——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心中另有一番计较,宋晓正要继续说服喻文州留下,厅外忽然传来声音。

“宋晓大哥,我听说你回来啦!还有没有衣服让我洗——”少年兴冲冲地跑进大厅,看到那么多人围在这儿更为欣喜,忽地见着人群中面相陌生的喻文州,脚步一顿,对上喻文州的目光,发出一声呆滞的短音,“啊?”

 

这一日过得崎岖坎坷,喻文州最终还是留在蓝雨当了寨主。

他逃出时恰好听到叛军再输一阵暂时退守的消息,想来距离下一战还有一段时间——若是朝廷军乘胜追击,目前的形势也并不十分需要他。

不如暂时留下,好好养伤。喻文州想。且若这蓝雨寨当真信服他,他略作整改,还能为朝廷添一分战力。

郑轩,李远,宋晓,这些人的能力不在他下,就连那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卢瀚文也是个中好手,头脑聪明武艺高强,是棵好苗子(就是容易洗坏衣服,偏偏他除了练剑之外最热衷于此)。

还有徐景熙,医术高超。行军打仗,军医必不可少。

这蓝雨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启窗看一眼明亮的月,喻文州身形一闪,跃出了窗外。

——时局暂稳,但他还是要做些事的。

 

黄少天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说来也怪,他在这山里走了那么多天,夜里也多是在赶路,竟连一只野兽都不曾碰见。

“莫非真是战乱害得生灵涂炭连野兽都没了?”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借着月光绕过大石块,“若真是如此,我就更要快点上京考取功名拯救乱世了!啊说起来我都走了那么多天了也该走出这座——”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在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的——

树。

黄少天在刹那间感受到了什么叫急火攻心气血翻涌,因为他在树身上看到了自己做的记号——而且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怎么老是在这转悠走不出去啊!”

黄少天疾步上前,忍不住一脚踹在树身上。

树身一阵摇晃,飞了一只鹰,掉下来一个人,还正正压在他身上。

天地良心,他黄少天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好吧,他天生神力也算不得弱——但这一脚怎么着也不至于踢出个人来啊!

青年一只手撑在他耳旁,一只手揉着额头支起了上半身。

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仪态万方——呸!

黄少天止住自己脑海中不断跳出来的词语,心想若真是遇着鬼那也值了——毕竟那么好看的“鬼”是很难得的。

于是他笑了起来,对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鬼”打了个招呼。

“鬼兄安否?”

 

喻文州揉着脑袋起身,感觉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咧了咧嘴,循着痛摸过去,摸到一片濡湿的布衫。

原来是伤口裂开了。他想,难怪他站不稳,这树只震了震他就摔下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已经不济到连轻功都使不出了。喻文州慢慢地支起身子,一个用力翻到一边。

那是军营被袭时受的伤,伤口长且深,皮肉都翻卷出来,险些伤着动脉。要不是当时腿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也不至于被敌军掳走。

见他翻身坐到一边却不回答自己的话,黄少天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陷入沉思。他为什么不回答呢?黄少天很疑惑,难道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天啊,他真遇着鬼了? 

看他表情那么痛苦,大约生前受了许多折磨——等等,他怎么闻到了一股血味?黄少天紧张的摸摸自己,完好无损。那么受伤的就是这位鬼——黄少天愣了愣。

鬼会流血吗?这分明是个大活人!

“兄台兄台,你这是伤着哪了?严重不严重?来来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黄少天弹起来,急得说话跟连珠弹似的,还不等喻文州回答,抓住他的手腕就想查看伤口。

喻文州回过神来,看到黄少天那疑似要扒了他裤子的动作,更急,屈起没受伤的那条腿连连后退——黄少天刚才说得太快,他没听清。至于更早的第一句话,他那会儿刚摔下来还没缓过劲儿,压根没听到。

喻文州的动作是分明的抗拒,黄少天动作一顿,微微撤了手上的力道,脸上写满了关切却不敢再近分毫。他们这是初次见面,他又弄伤了他,喻文州对他心存戒备是正常的(是的,他已经认为喻文州是因为他踹树而摔下来划到石块受伤的了)。

“你……伤着哪了?”黄少天犹豫了一阵,问道。

“腿。”喻文州眨了眨眼。

“严重吗?”

“也许。”如果伤口裂得太彻底,那他这半个月的伤算是白养了。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说着,生怕喻文州不相信自己,黄少天连忙道,“我叫黄少天,是上京赶考的书生,途经此山不幸迷路,方才,方才……”自觉方才的行为有辱斯文,黄少天说不下去了。

不过他不说,喻文州也大概猜到了。但其实伤口裂开与黄少天关系不大,他这几日急着赶路,方才又是踏着轻功出来,说不定伤口早就已经开了,只是他一心想着要给父亲传信,没怎么注意。

结果现在信送出去了,他怎么回去又成了一个问题。

“兄台?”见喻文州不回话,黄少天试探地叫了声,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我真的不是坏人,真的,我……”

“我叫喻文州,”喻文州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又要像先前那样说话,“我信你,”他辨了辨方向,指向北,道,“我便住在那边的寨子里,劳烦黄兄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黄少天笑了笑,又换上关心的神色,“你能站起来吗?”

喻文州试了试,摇头。

黄少天犯了难。

他对着伤口在的位置研究了一阵,最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喻兄,怕是要……对不住了!”

 

徐景熙被郑轩拎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打了个呵欠,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睁眼,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寨主,你这、这、这——快点把人送进去!郑轩你去烧热水!”徐景熙惊得话都说不利索,回过神来连忙指挥,催着黄少天赶紧把喻文州抱进屋里。黄少天不懂医理,刚把人放下就被推了出来,想旁观都没机会。

里面的人忙活着,黄少天却没事做,只得站在一边干等。等着等着,他发现其他在等的人都聚在一起看他,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我刚看见他抱着寨主上来,吓得我梆和锣都掉了!”

“寨主伤得那么重,不会是他……”

“劫财劫色?!”

“天啊!我们寨主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就被人糟蹋了……”

隐有抽泣之声。

黄少天打了个寒颤,眼角抽搐。

喻文州没法走路,黄少天本是打算背他上来的,可那伤口的位置不好,若是背着可能会让伤势更重,他只得将他打横抱起。也亏得他是天生神力,抱着喻文州走了一段山路也没觉得累。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将他想得如此龌龊!想他根正苗红的栋梁之才,怎会做出那般伤风败俗的事情!

虽然在看到喻文州那一刻他确实有那么点儿心猿意马。

如此想着,黄少天的底气顿时弱了几分,只好坐得尽量远些,担心喻文州的伤势。

又过了一阵,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黄少天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却又在瞬间被人挤到了后面。

徐景熙连声说着“寨主无事”,在人群中寻找黄少天,好不容易瞥见他游离于群众之外的身影,连忙分开人群,一把拽住他,一边说着“寨主要见你”,一边将他扔进房内,还顺手关上了门,干脆利落。他拍了两下手,紧张过后倦意在顷刻间袭来,便什么也没说,打着哈欠回房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寨主……要见他?为什么?”

“大概是,要他负责?”

一片寂静。

郑轩捂着隐隐发疼的胃,用眼神示意李远快点解决这件事。李远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让众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寨主,但现在时辰不早了,寨主需要好好休息,各位也先回去接着睡吧。”说着又想起刚进屋的黄少天,接着道,“另外,大家平日里也注意着准备准备,说不定等寨主伤好了,就有喜事了!”

“啪”的一声,郑轩一掌拍在李远脑袋上,什么也不想说。

 

黄少天很想说话,可他什么也说不出。

喻文州坐在床上,先前为了处理伤口,徐景熙将伤腿的裤子剪去了,大腿伤处已经包扎好,小腿没有遮挡就这么裸露着。屋内烛光暧昧,喻文州的眸子亮得逼人。

“少天过来。”

黄少天咽了口唾沫,迈开僵硬的步子走过去。

喻文州对他伸出手,他犹豫着将手搭上去。

喻文州捏了捏他的手心,再顺着往上握了握他的小臂。

黄少天呼吸一窒。

喻文州收回了手,春光满面。

“少天,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极佳,跟我学剑术吧。”

 

虽然喻文州说的是与他学剑术,但最终教黄少天的,是卢瀚文——毕竟喻文州有伤在身,且修习武术要从基本功练起,黄少天在学习剑术之前,得先把基础打好。

卢瀚文是寨子里年级最小的,平日里总是被人逗着玩,如今来了个呆笨书生(他认为的),喜不自胜,一听喻文州向他交代这件事情,心想着终于轮到他捉弄别人(他不知道自己那洗衣服的爱好就足够捉弄人了),立马拍着胸脯接下了任务,保证将黄少天的基本功练得扎扎实实。喻文州一眼便看出少年的心思,也没点破,由着他去。

黄少天听说要习武,也是激动得不行,翌日清晨早早的起床,洗漱之后便直往喻文州住处去——喻文州要教他功夫啊,他可要好好……

“拎着这两个桶到山下打水,直到后院的水缸满了为止。”卢瀚文扬起了,个子虽矮却颇为神气,当头给他来了盆凉水。

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喻文州侧头对他微微一笑,道:“少天要努力哦。”

黄少天受到会心一击。

 

半个时辰后。

卢瀚文摸了摸下巴——嗯,还在——往上一抬,合上了嘴。

他虽存了捉弄的心思,却也没光想着玩,给黄少天提的要求只是比常人入门时稍微高了那么些。但既然是要习武,要求略高倒也无碍,只是卢瀚文万分期待看到黄少天累得瘫倒在地的狼狈模样罢了。

可惜的是,黄少天十分迅速且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喻文州坐在轮椅上,看着黄少天擦去额上的汗水,摸了摸下巴。

黄少天是乡下孩子,平日里少不得要做农活,挑水之类的粗活儿一并做下来,腿脚功夫自然是稳的,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底子本来就好。

看来可以省去许多时间了。一番斟酌,喻文州唤回卢瀚文的魂,道:“瀚文,你可以开始教他简单的招式了。”

“等等等等!”还没等卢瀚文惊讶,黄少天先叫唤上了,“习武不是应该先打基础吗?比如扎马步什么的?我这样不会太快吗?”

“不会,”喻文州一笑,“少天很厉害。”

黄少天一愣,耳尖晕开一阵热。他把手里的担子一扔,移开目光挠了挠脑袋,掩饰般地笑:“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啦,我们村的人都这么说!”

卢瀚文接住迎面砸来的扁担,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欲哭无泪。 

 

林子里忽然起了风。

黄少天执着剑,携着纷扬的桃花迎风使出招式。

然后他就被桃花呼了一脸。

“呸呸呸!”他甩开手中的剑,胡乱拍去粘在脸上的花瓣。喻文州走上前,拈去覆在他眼上的桃花,眉眼间的笑意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情愫。

黄少天一睁眼便见着喻文州放大的笑脸,耳根飞上一抹绯色。他想说些什么掩饰自己的窘迫,心中百念千转却什么也说不出。

前天夜里落了雨,空气中余有几分湿气,花瓣上还留着未干的水珠。喻文州看着他胡乱转的眼珠,不觉笑意更深,又将手往袖子里收了收,替他擦去脸上的水迹。

看着喻文州离自己又近几分,黄少天更觉不自在,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话题。

“文、文、文、文州啊,你说我为什么总是练不好这一招呢?”想到功夫,黄少天终于自在了些,噼里啪啦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前几日瀚文给我演示这一招,剑气引着桃花一起飞,怎么到了我这就什么也没有了?”说着,他又觉得恼。

那是因为你没有内力啊。

喻文州笑着,却没说出来。

大半个月前,喻文州让卢瀚文先教黄少天一些基本招式。大约他是真的有天赋,过目不忘,只几天便练熟了。那几日喻文州都只坐在床上,叫人拿来纸笔,凭着记忆默出剑谱,将剑谱交给卢瀚文,让他尽快练熟,却交代千万不能让黄少天看到。

喻家剑法讲究厚积薄发,每招每式都蕴含着喻家先辈的心血,不是自幼修习喻家心法,领悟剑法口诀的人,是绝无学会的可能的。喻文州将剑谱交给卢瀚文,也只能是让他练熟了招式,让他将来对敌时能多几个应对的手段,多几分胜算。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卢瀚文来教黄少天。不过现在的黄少天既没有内力,也没有心法口诀,自然是学不会的。但以他的心性,肯定是见着便一定要学的了,所以喻文州再三叮嘱,让他千万不要让黄少天看到。

然而,黄少天还是看到了。

那日桃花初绽,粉色染了半座山头。黄少天寻思着喻文州有半个月没出门了,应该闷得紧,便去了后山,打算折几支回去给喻文州解闷,换换心情。然而他才走进林子,便听到里面有动静,当下警惕了几分。他小心地挪过去,却发现是卢瀚文在练剑。

纷繁的桃花随着剑气飞舞,一招一式飘逸灵动,又因卢瀚文使的是重剑而有雄浑厚重之美。

待剑舞到最后一式,卢瀚文持剑回身一指,花便随着剑芒涌向那一处。

落英缤纷。

而那繁复花海后,站着一个喻文州。

“不错,”待花幕落下,喻文州赞道,“这套剑法虽然适用于快剑,但此番看来也无甚不妥,你再依着自己的习惯略做修改,大约还能更进一步。但是——”喻文州收起笑,神色严肃,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你的剑,只能指向敌人。”

“是!寨主!”受他感染,卢瀚文也不由自主挺直腰,认真地回复。

而喻文州将目光投向他在的方向,眼神温润柔和。

他看到他了。

“少天想学吗?”他问。

他愣怔了一会儿才回神,从树后走出来,连声答道:“学学学!必须学!”他快步走到喻文州身旁,扶着他,“你怎么出来了?景熙允许你下床走动了?就算可以行走了也不该站那么久吧,要是你的伤口受不住又崩开了怎么办?走走走,我送你回房去。”说着便搀着他往住处走,留下一个还没弄清状况的卢瀚文站在原地。

那之后的几天,卢瀚文将剑招教给黄少天,喻文州站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然而黄少天练熟了剑式,却因为没有内力总也使不好。于是喻文州让卢瀚文另寻一处空地练习,自己留在此处陪黄少天。此时黄少天觉得自己练不好剑法十分尴尬,又扯出喻文州的腿伤说要送他回去。喻文州也没戳穿,由着他扶着自己往回走。

“其实少天已经练得很好了,只是因为没有内力,才会看起来不如瀚文。不过内力的修炼不可一蹴而就,一时之间你也无法达到瀚文的程度。”

“那怎么办?”黄少天的脸顿时垮了下去,郁闷至极。

“我自然是有办法了才和少天说的。”他停下脚步,看着黄少天眨了眨眼,笑得狡黠,“不知少天有没有听说过双修?” 

 

说是双修,但其实是传功——毕竟不是修仙,哪来的双修?

黄少天有些失落,心里不满的嘟囔。亏他还期待了半天,竟然只是传功。

背对着喻文州盘腿坐下,黄少天安静等着下一步指示,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悉索声。他心里疑惑,转回头看喻文州,结果大吃一惊。

喻文州脱了外衫,手搭在中衣的系带上,看到黄少天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他:“怎么了?”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黄少天惊得话都说不顺了。

“脱衣服啊。”喻文州一脸坦然,手指一勾便解开了绳结。

“脱、脱、脱、脱衣服干嘛?”看着喻文州那随着衣襟的敞开而袒露的胸膛,黄少天连忙移开目光,耳尖晕开一抹赤色。

“传功之时,真气运遍全身经脉,身体发热,穿着衣服会阻碍热气挥散,恐怕会爆体而亡。”

说着,喻文州脱下了裤子。

“少天,你也脱了吧。”

黄少天目瞪口呆,回过神后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颤抖着手去解自己的腰带,脑子里糊成了一团。

为什么喻文州可以那么自然的说出那些话啊?难道他不觉得这个场景太引人遐想了吗?孤男寡男赤身裸体共处一室还共卧一铺这难道不是话本子春宫图里最常见的吗?

——哦,那些都是孤男寡女,他们性别不对。

蓦地想到一个关键点,黄少天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脸上的热度渐渐冷却,人也冷静下来。

所以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从初见喻文州时的惊艳,到这些时日的相处里难言的悸动,他方才甚至还有了暧昧旖旎的幻想,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可遏止的妄念。

他想他大约是疯了。

喻文州的手覆上他的背,真气源源不断的自喻文州的手心传来,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体表蒸腾出热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然而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任灌入自己体内的真气肆意流窜,他只感受着那人掌心的纹路,只想体会他的温度。

“少天。”察觉到黄少天的异样,喻文州微微蹙眉,声音里灌入几分内力,“少天,集中精神,把它们引入丹田。”

然而黄少天依旧沉浸在妄想之中,只感受到耳膜震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喻文州见唤不醒他,心中略作思量,一掌拍在黄少天的肩上,让他转了个身面对自己。连点几处穴道帮他引导体内真气的流向,喻文州捉起黄少天的手,掌心相合。

“少天!”

又是一声灌入内力的呼唤。

黄少天心神一震,倏地睁开眼,对上喻文州关切的目光。他望进他的眼底,终于听见喻文州的声音。

“你在我眼里,看到了谁?”

黄少天看到了自己。

 

门外,卢瀚文捧着脸坐在地上,觉得十分无趣。

“郑轩前辈,你说寨主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卢瀚文叹了口气,问身旁的郑轩,“我前几天听到寨主说双修。郑轩前辈,什么是双修啊?”

郑轩本已昏昏欲睡,听到卢瀚文的话猛地惊醒,险些摔到地上。

“郑轩前辈?”卢瀚文试探着出声。

郑轩觉得自己又开始胃疼,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生命的大和谐”。

 

日上三竿。

喻文州打开房门,恰好看到走过来的卢瀚文和郑轩。

“寨主,你起来啦!”卢瀚文小跑过来,看起来心情很好,“正好厨房刚研究出一种新点心,准备出笼,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吧。”说着,他往喻文州身后看了看,“咦,黄少呢?”

“少天还没起呢。”

郑轩一个趔趄。

“怎么了?”喻文州疑惑的看他。

郑轩连忙摆手说没事,看了眼喻文州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更惊,脑子里不断闪过几个关键词——寨主看起来不大好,黄少还没起,双修……

还真是生命的大和谐啊!

喻文州不知道郑轩在胡乱想些什么,转头问卢瀚文:“瀚文,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很熟了!”卢瀚文扬起脸,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刚刚和郑轩前辈切磋了几招,他输了!哈哈哈!”

我那是懒得和你打。郑轩腹诽。不过喻文州也没在意卢瀚文的话,只是看向院中的树。

枝上的嫩芽已经长成翠绿,叶间也看不到什么花了,还结了许多小巧的果子。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了,连后山的桃花也落得差不多了。

春天已经过去了。

喻文州微微眯眼,心里盘算着时间。

是时候了。

 

是夜。

篝火骤然一闪,巡逻的小兵眼神一凝,迅速提起警惕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人。

难道是错觉?他又站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于是慢慢放下警惕,打算继续巡查。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掌刀劈在他后脑,他半点声响也没出就晕过去了。

李远把人拖到阴暗处,与之前打晕的人扔在一起。卢瀚文嘟着嘴,不服气地道:“我也可以!”

“你不够高。”李远揉了把他的脑袋,向喻文州道:“刚刚那顶帐篷里也没有。”

喻文州向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稍作歇息。没过一会儿,黄少天和郑轩也回来了。

黄少天顺回来一把剑,但看起来似乎不太满意。喻文州不用问就知道,那边也是没有收获。

不在兵器库的话,那只能是他随身带着了。喻文州沉思一阵,得出最坏的结果。

这可就麻烦了。虽说如今有了蓝雨的力量,但这显然还不是直接对上敌人的最佳时机。他看了看黄少天,心想今天只能先退。忽然,一旁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喻文州目光一凝,抬手拉了黄少天一把。黄少天被他猛地一扯,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一只蝎子跃出草丛,落在黄少天先前站着的位置上。

“这是什么?”黄少天一惊,发现那蝎子竟又朝他爬过来。喻文州心下一动,夺过黄少天手里的剑,把它扔了出去。

“当啷”一声响,剑落在地上,那只蝎子顿了顿,转身扑向地上的剑。不一会儿,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涌来。那些人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这一片暗处。

他们被包围了。

包围他们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来。他走到包围圈内,与蓝雨众人保持一段距离,轻轻地摇着纸扇,一派气定神闲。

“喻文州,别来无恙啊?”

“离了此处,自然无恙。”喻文州也未慌乱,镇定自若。

“哈,”被刺了一句,那人嘴角抽了抽,僵硬地笑道,“喻文州,你这么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你在营里时,我待你可不薄。”

“可我无断袖之癖。”喻文州淡然道。卢瀚文听了个新词,觉得好奇,抬脸问郑轩断袖之癖是什么。郑轩偷偷瞟了一眼站在喻文州身侧的黄少天,看到他眉头紧锁,心想寨主你说这话之前得先和黄少打个招呼啊。

被人曲解了意思,那人面上有些挂不住——虽然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喻文州毕竟是上头看中的人,他又怎敢染指?再说了,喻文州手里不正牵着个男人吗?说这话,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

“唰”地一下收了折扇,男人厉声喝道:“喻文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

“你!”

轻飘飘地一句话将那人气得咬牙,喻文州轻轻按了下黄少天的手心,示意他看向那人的腰间。

剑。

黄少天眉梢一挑,在喻文州的手心轻轻划着,写下两个字。

冰雨?

喻文州以微不可察的弧度点头。他又按了几下黄少天的手,让他见机行事,然后松开了手。

“我倒是好奇,”他上前一步,将黄少天挡在身后,给他留了个视角,说道,“我记得那日你在众人面前从我手上拿走冰雨,说是要献给睿王,可是现在,它怎么在你身上?”

男人神色一僵:“你、你胡说什么?冰雨、冰雨早就呈给睿王了!”

“那你挡什么?”

“我——”男人迅速撤开挡住冰雨的手,却忽地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他下意识退开一步,等回过神,发现原本挂在他腰间的剑已经不见了。他猛地抬头,看到之前被喻文州挡住的人此时又站在他身旁。

黄少天夺回了冰雨,回到喻文州身侧。他持着剑,将这把剑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剑鞘乌黑,看不出什么蹊跷。黄少天将剑抽出一截,剑身仿佛泛着蓝光,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剑是好剑,”黄少天抽出剑,随手扔开鞘,“可惜,没有好鞘。”

剑鞘撞到之前掉在地上的那把剑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声响像是发出一个信号,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不一会儿,外围的人几乎全部倒下,包围圈也已经散开。

于锋领着一队人跪在喻文州面前,双手奉上一把剑鞘,鞘身上嵌了几颗雨滴似的晶体,映着火光闪闪发亮。

“冰雨是父亲给我的防身之物,剑身比寻常的剑窄,适合身手敏捷,出手利落的人。”喻文州拿过剑鞘,将它递给黄少天。

“少天,从今日起,冰雨属于你。”

 

叛乱已定。

喻文州笑着给黄少天倒了杯茶。黄少天四处张望,虽然没有看到其他人,却还是觉得拘谨——毕竟这里是喻家府邸。

喻文州那日带蓝雨众人潜入敌营,主要目的便是拿回冰雨,烧毁粮草。于锋是早先潜入的卧底,之前喻文州能够逃出也是得他所助。

按照喻文州的计划,若是找不到冰雨,那就烧了粮草走人。只是没想到,黄少天顺走的那把剑被撒了药粉,引来了蝎子——那人料定他会回去找冰雨,早就布下了陷阱。

所幸喻文州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结果,与自家大哥和于锋都通了消息。那天夜里,他大哥的军队就围在敌营外边,若是喻文州被发现,于锋就开始行动,以火烧粮草为信号,开始围剿。

那夜之后,朝廷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打得叛军节节败退。

这场叛乱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仓促。

喻文州作为功臣,今天早晨上朝领赏。而黄少天暂时与朝堂无缘,留在喻府等待。

黄少天看过许多话本,知道像喻文州这样的大抵是要赏块封地再赐个婚的。想到这,他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四处乱瞟,目光没个落点。他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问。

所幸喻文州也没故意吊他太久,只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开了口。

“皇上给我赏了块封地,赐了个婚。”

“啊?哦,恭喜恭喜。”

黄少天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有些失落。

喻文州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着笑道:“少天不问我封地在哪,与谁成婚?”

“哦——封地在哪?与谁成婚?”黄少天问。

喻文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直盯着黄少天看,直到他实在难受,不得不对上自己的目光,才缓缓开口。

“皇上赐给我蓝雨山,许我当个山大王,让我迎娶黄少天。”

“哦,那真是可喜可——嗯?!”

突然反应过来喻文州在说什么,黄少天瞪大了双眼,才发现面前的人用含笑的眸子看他。

“你说什么?”黄少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娶你。”

“不是,你——”听到喻文州这样说,黄少天的耳根微微发红,结巴道,“你,你喜欢我啊?”

“是啊。”喻文州应得爽快。

黄少天觉得更不自在了,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不是啊,你怎么会喜欢我?”

“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你?少天那么好,”喻文州眉眼含笑,深情款款,“我连冰雨都给你了,那便是信物了。”

原来喻文州是这个意思!难怪当时于锋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黄少天恍然大悟,不禁喜上眉梢,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喻文州抢先:“怎么?少天不喜欢我?”说着便做出难过的表情,“我以为少天也喜欢我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没有没有!”黄少天连忙否认,“我喜欢你!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真的?”

“真的!我发誓,我真的喜欢你!”说着他就举起了手做出发誓的手势,却忽然看到喻文州眼里的戏谑,“好啊,你耍我!”

他作势要打,喻文州连忙躲开:“少天别动手,我现在可没有内力,禁不起你打。”

黄少天闻言立即停手,立在原地与喻文州四目相对,一时失语。喻文州也看着他,眼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

“少天,你愿意当我的压寨夫人吗?”

那目光太灼人,黄少天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然而眼珠转过一轮,还是忍不住溺进那双眼里。

“你这个山寨头子不行,”他说,“别人要压寨夫人都是抢的,你还要问,你这样如何担得起皇上给予你的重任?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他顿了顿,对着喻文州眨眨眼,接着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抢我回去了。”

喻文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愣了愣,然后忍俊不禁。他抬手理了理黄少天的额发,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吻他。

“少天,我爱你。”

 

——承蒙皇上厚爱,可微臣只想要那一座蓝雨山,只想要黄少天一人,做一世的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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